本文作者王书声(摄于1961年)
1966年4月中旬,南安老房东吕俊同先生之妻李含笑女士,突然抵鹭找到了我们。在参加社教时,我和印尼侨生谭燕山居住在她家9个月,彼此建立了深厚感情。
工作队于南安合影(摄于1965年7月)
前排左起:郑爱珍、余霞英、工作队长、工作队负责人、汪皖东、李逸瑜
后排左起:黄宗实、王书声、李海谛、谭燕山、王尔康、汪湘庆、陈进极、涂锡卿
李妈妈是一个苦命人,我们十分同情她。她心地善良,对我们关爱有加。谭燕山在她家吃饭,她都是按每月6块伙食费供养他,常常煮些好菜。作为回报,燕山每天给她义务挑水。而给我寄饭的那家,非常之贫穷,每天都是稀饭、地瓜配豆豉。稀饭之稀,真是可以照见人影,或是如同学戏言的“洪湖水,浪打浪”。久而久之,我由于营养不足病倒了。她看见了特别心痛,每天偷偷煮一碗米粉给我吃。有一次我不小心腰扭了,她急忙拿海外进口的药水给我涂擦。盛夏之夜,我常与她坐在院子里乘凉、交谈,她用的是闽南话,我用的是半闽南话半莆仙话。久而久之,我俩情同母子了。
作者与友人合影,左起王书声、吕金辉、谭燕山、吕良图(李含笑女士之子)
分别半年之久,她大概想念我们了,于是只身来到厦大。我们当然很高兴,这次非好好款待不可。那天,谭燕山刚好有事情,嘱我陪同她去岛内参观。可是这个时候,我却身无分文。那一两年我经济状况非常之糟糕,继父在1963年病逝,旋即母亲得鼻腔癌,先后花费不少钱财。前几年担任小学教师的姐姐每月都会寄10块钱给我作零用,我过得很愉快。好友陈炎树接到父母寄来的零用钱时,高兴地对我说,这是“幸福月刊社寄来的稿费”。每次收到姐姐汇款时,我也是对陈炎树这样说的。可是现在,姐姐的汇款时断时续,而且数量减少了,我一下子从小康坠入困顿之中,陷入经济危机,囊中羞涩、空空如也。好在再三个月,我就要毕业了。
中文系一九六一级班委合影(摄于1964年)
当燕山在宿舍走廊上送别李妈妈时,我想开口向他借些零用钱,可是转念一想:“我怎么落到这个地步了?几角钱都没有,太丢人了!”出于爱面子,我把话咽下去了,心想:“李妈妈身上肯定有钱,等下她一定会买车票的。”于是我怀着冒险而又忐忑的心情,携同李妈妈到校门口去了。
我们很快就坐上了1路公共汽车,从厦大到轮渡码头有四站,每站两分,共八分。车门关好之后,一个年轻的女售票员从车前向车后走过来,喊道:“开始售票了!每站两分。”旅客纷纷买票。她逐渐向我走来。上车不久,李妈妈就有些晕车了,显得昏昏沉沉的。接着,她晕得更厉害了,双手伏在前排椅背上,埋下头来。“糟糕,怎么办?”我在人群中寻找有无同乡或熟人,可是一个也没有。售票员走到了我的面前,说:“买票了。”我只当没有听见,眼睛朝向外面。过了一会儿,她走到我跟前,说道:“买票了。”哎,已经无路可退了,我只好摇醒李妈妈,告诉她,我身上没有钱。她完全没有料到我会有这个举动,她在恍惚之中从衣袋里取出零钱,买了车票。此刻,我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可以说,这是我平生遇到的最尴尬、最丢人的事了。
到了码头,她头脑逐渐清醒了。
我们到了鼓浪屿,吃饭、游菽庄花园、照相等,所有费用都是李妈妈付款。我虽然是东道主,本应尽地主之谊,可是她却反客为主,来款待我了。我感到十分惭愧。我们一直游玩到了傍晚才回校,李妈妈向谭燕山说了一些话之后,便回到厦门亲戚家去住了。
作者与李含笑女士在鼓浪屿合影(摄于1966年春)
55年来,我把这件不愿告人或公开的事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如今我之所以把这个隐私公之于众,晒在阳光之下,其目的在于:希望让母校后继的学子们知道,我们这辈人,在国家百废待兴,仍需艰苦奋斗的那些岁月里,是如何在俭朴的生活环境里去完成学业的;希望他们能够倍加珍惜今日的幸福生活,努力去达成母校“止于至善”的校训。
本文作者王书声近照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得到同班同学、厦门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专家陈可强先生的帮助,特致谢忱。
(bat365在线平台1961级中文系 王书声)
图片为作者提供
(原文略作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