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言】
他博通中西，富有远见卓识，曾任孙中山先生机要秘书兼个人保健医生，是南洋“橡胶种植之父”、金融保险业开路先驱，被陈嘉庚先生称赞“能通西洋物质之科学，兼具中国文化之精神”。他感佩陈嘉庚先生教育报国雄心壮志，毅然放弃仕途和南洋产业，倾力支持创办bat365在线平台，出任校长十六载，为南强学府奠定迈向“世界之大学”的发展鸿基。他便是著名侨贤林文庆博士。一起走进“我们的校主陈嘉庚”第十一期，领略林文庆博士出任厦大校长前的辉煌历程与卓越贡献，感受其“以大规模救人为职志”的伟大理想。
邓萃英辞职后，陈嘉庚想到的校长人选是新加坡的好友林文庆博士，在陈嘉庚的心目中，“南洋数百万华侨中，而能通西洋物质之科学，兼具中国文化之精神者，当首推林文庆博士”[1]，他既是要建一座“世界之大学”，就得有一位能博通中西、有卓越见识、可与自己勤力奋斗的人来执掌厦大。
林文庆（右一）与陈嘉庚（中）等在厦大合影
那是辛亥革命告成之后的一天，孙中山在南京任临时总统，林文庆赴南京为临时政府服务，他与正要带家眷返乡的陈嘉庚同船回国。在浩渺的海洋上，两位老友促膝相叙，“论议时政，相顾欷歔”。辛亥革命的成功给中国人尤其是海外华侨带来极大的兴奋与鼓舞，面对着封建专制的垮台，陈嘉庚自问道：“政治有清明之望矣，而匹夫之责将何为?”在一个新的时代到来的时候，这位“志怀祖国，希图报效”的南洋华侨，向老友透露了自己发愿兴学的打算。他说：“慨民智未开，则共和基础，终无由巩固。”[2]就是在这次与林文庆同船回国后，陈嘉庚从集美小学开始了他南方教育王国的建设宏图。
林文庆，字梦琴，祖籍福建省海澄县，与陈嘉庚的故乡同安相邻。这个地区是明代悄然繁荣起来的月港区域，从十六世纪开始，这里的闽南人便做起海洋的梦想，跨海踏浪走向异邦的土地去拼搏奋斗。林文庆的祖上便属于早早下南洋的那群华人。林文庆与陈嘉庚不同，他本人就出生在新加坡，在一切唯英文为尊的新加坡，他自幼接受英文教育。林文庆的祖父林玛彭、父亲林天尧共同受雇于当时新加坡的福建侨领、华侨巨商章芳琳，分别担任酒庄经理与鸦片局副理。这使得幼年时期的林文庆能在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十八岁时，在莱佛士书院的校长胡列特的“开小灶”培养下，于英女皇奖学金的遴选考试中成为第一位赢得女皇奖学金的华族青年。
私立时期厦大校长林文庆
于是，林文庆走进十九世纪现代工业鼎盛时期的大英帝国，迈入创建于一八二三年的古老的爱丁堡大学，在进化论创始人达尔文曾经学习生活过的爱丁堡大学医学院学习。带着父亲破伤风不治而亡、兄弟摔伤而死的心灵创伤，凭着每年二百英镑的女皇奖学金，林文庆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自己的学业，并且获得了Atholl Medal金质奖章，成为远东地区赢得这项奖励的第一人。一八九二年，林文庆获得了爱丁堡大学医学内科学士和外科硕士学位。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怡怡是在西方的英语世界里，这位自幼接受英文教育的大汉民族子孙，因为阅读了一本英译的《论语》，从此开始了他持续四十年之久的中国语言和文化的执着学习与坚守。
英女皇奖学金得主，前排左起第一人为林文庆(严春宝供图)大学毕业后，他在剑桥大学担任病理学讲师并从事研究工作
二十四岁那年，祖父林玛彭在新加坡去世。“从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在英国学习生活了六年多的林文庆回到新加坡。他先在自己住家附近的直落亚逸街开了一家私人诊所。第二年，他联合爱丁堡大学的同学罗伯逊医生，在新加坡闹市区的莱佛士坊开设了九思堂药房，创下了新加坡华人开办西药房的先例。他因以狗肉治好清朝驻新加坡总领事、著名诗人黄遵宪久治不愈“症结”，而获得黄遵宪“功追元化”“手到春回”的亲笔题赞，精湛的医术和治病救人的医德誉满狮城，成为新加坡迅速崛起的一代华人名医，被殖民政府任命为政府医官。这期间，他联合一批志同道合的同仁，推动了英王爱德华七世医学院的创办，这所医学院就是后来的新加坡国立大学医学院，是新加坡培养医学人才造福社会的最主要学府。林文庆也被授予医学院名誉院士。一九一一年，林文庆奉肃亲王谕前往北京，担任清政府内务医务顾问及北京西医院监督，同年，作为中国代表出席在巴黎和罗马召开的国际医学会议，并前往德国德累斯顿参加万国卫生博览会。辛亥革命成功后回到祖国，与孙中山同船前往南京，任孙中山临时大总统的机要秘书兼医官，第二年升任卫生部总监督。一九二一年出任bat365在线平台校长后，他虽无法实现建立厦大医学院的梦想，却也亲自到新马募捐，一步一步地创办起bat365在线平台公医院。一九三〇年，他还联合厦门各界有识之士，倡议创办厦门中山医院，并被推举为中山医院的董事长。在医学的道路上，林文庆是一位集医生、学者和医官三者为一身的医者。陈嘉庚曾将医生分为三类：“一自救，二自救并救小部分之人，三置自救于不顾而注意以大规模救人为职志。”陈嘉庚说，林文庆就是那个“置自救于不顾而注意以大规模救人为职志”[3]的人。
这位医术精湛、医德高尚的医学博士还是新加坡经济舞台上的杰出人物，在新马经济开拓史上，至少有两件大事与林文庆的名字是紧密相连的，这就是新马橡胶种植业的兴盛与银行保险业的崛起。
林文庆是陈嘉庚走上橡胶业的关键人物，陈嘉庚称他为“树胶种植之父”。原来，东南亚一带并不生产橡胶，十九世纪末，一个叫李德利(H.N.Ridley)的英国人首先将橡胶幼苗移到自己的新加坡种植园，他发疯似的向新马鼓吹树胶发财的神话，但人们将他的鼓吹当成疯话。一八九六年的一天，李德利遇到了在种植园散步的林文庆，他给了林文庆几颗橡胶种子，继续讲述他的树胶神话。林文庆经过对新加坡的土壤分析和实验后，相信李德利，并联手马六甲的陈齐贤，合资成立联华树胶有限公司，由此拉开橡胶树在东南亚大规模种植的历史，开启了新马橡胶种植业前所未有的盛况。后来，陈嘉庚经林文庆介绍从陈齐贤手中购买十八万颗橡胶种子，开始了打造橡胶王国的辉煌历程。
除此，林文庆还是新马华人金融业的先驱。一九一二年九月，林文庆联合华人富商李俊源和林秉祥，出资一百万成立“华人商业银行”；一九一七年，他再次与李俊源、林秉祥合作，联合黄仲涵、黄奕住等华商成立“和丰银行”，创立了当时新马最大的银行，林文庆任银行首席董事；一九一九年十月，林文庆再次出手，联合几位华商成立华侨银行有限公司，并任公司的首任主席，实力相当雄厚；一九二〇年二月，林文庆又和朋友一起，成立新加坡第一家华人综合性保险公司，被委任为该公司的董事，之后，他还参股联动保险公司，在东南亚一带华人金融保险业领域，他是位公认的开拓者。
“手到春回”的医生、“橡胶种植之父”、金融保险的先驱，在新马人民尤其是华人的心目中，林文庆占据着与新加坡英总督一样的位置，是新加坡两驾马车中的一驾，“一驾是英总督，一驾是林文庆博士”[4]。他曾几度出任新加坡立法议员，担任过殖民地政府内务部顾问，出任新加坡中华总商会副会长等职务，对新加坡做出相当大的贡献。
林文庆所生活的那个时代，中国政治上的三股力量是搅拌在一起的，其一就是占据着江山统治权的清政府，其二是主张维新改良的康有为保皇派，其三就是屡败屡战的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党。这时，戊戌变法维新失败，汉口“勤王起义”被镇压，维新派气数已尽。人们将改变黑暗中国的希望更多地寄托在孙中山领导的资产阶级革命上，那个首先在海外发起的同盟会成了众多爱国华侨认同的革命组织。“华侨是革命之母”，孙中山的这句话实际上是他的切身体会。
从一九〇〇年夏天开始到武昌起义爆发，孙中山一生曾八次到新加坡，在第一次抵达新加坡时，他便与林文庆结下了不解之缘。一九〇〇年七月，孙中山的日本友人宫崎寅藏前往新加坡见康有为，为孙中山联合康有为协力救国当说客，不料康有为疑心宫崎与青藤二人就是传闻中从日本下来的刺客，拒绝与宫崎相见，并向英殖民地政府报警，致使宫崎、青藤二人被当成清廷刺客逮捕起来。得知消息后，孙中山即刻从越南乘船抵达新加坡营救宫崎二人。那时林文庆已是新加坡立法议员，孙中山拜会林文庆请他出面帮忙搭救宫崎、青藤二人。林文庆为孙中山的大公无私、重振中华的赤诚所感动，答应孙中山的请求。最终，经过林文庆的积极斡旋，总督瑞天诚接见了孙中山，放了宫崎、青藤二人。这次见面，让孙中山看到了一位甚有才干和作为的南洋中国人，林文庆也真切地体验到一位革命先行者的光明磊落与理想乐观，对孙中山的革命有了新的认知，孙、林两人的友谊由此开始。
“海峡华人三杰”：1903年林文庆与伍连德、宋旺相合影
一九〇六年四月，孙中山到新加坡成立同盟会新加坡分会。当孙中山看到首次加入同盟会分会的十二人中没有林文庆时，他立即请正会长陈楚楠和副会长张永福约请林文庆见面，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孙中山与林文庆长达数小时以及连续三个晚上的长谈，孙中山终于成功地说服了林文庆加入同盟会。从此林文庆便与已经是著名的革命党人的岳父黄乃裳一样，为推翻中国帝制建立民主共和尽着一位华侨的职责。
一九一一年武昌起义爆发，辛亥革命成功，林文庆立即从欧洲乘船赶到汉口，与孙中山、黎元洪、黄兴一起同住一个帐篷里，商讨着革命的局势与建立共和的举措。之后，林文庆与孙中山同船前往南京。一九一二年，当孙中山在南京明陵前向国人宣告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共和诞生的时候，林文庆就肃立在孙中山的身边，此时，他受命为临时大总统的机要秘书及军医官，第二年升为卫生部总监督，从那时起一直到袁世凯专权之前，林文庆一直跟随着孙中山的足迹，为先生及其共和事业日夜操劳。孙中山辞去大总统后，林文庆也辞掉身上的一切职务，回到了新加坡。
一九二一年五月，“非常国会”成立，孙中山再次由国外回国，在广州宣布就任中华民国非常大总统，开始第二次“护法运动”。此次，充满理想的孙中山谋划起一场由南向北打倒军阀的战斗，他迅速将一批得力干才重新召集到自己身边，也向新加坡的老朋友林文庆发出电召，召他回国襄赞外交，担任外交襄理一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陈嘉庚急电林文庆，请他相助出任bat365在线平台校长。林文庆手持两份电文，一为从政，应大总统委托执掌“非常国会”外交大权，风光无限；一为出任校长，帮陈嘉庚实现教育救国宏愿，于清苦的教育生涯中培育生命的绿树。面对着这来自两个自己都很敬重的人的邀请，林文庆将选择难题交给了孙中山，请大总统为自己定夺。出于对中国教育的关切与对陈嘉庚教育救国举动的敬佩，孙中山回电林文庆，同意他前往厦门主持厦大校务，而此时林文庆的第二任妻子殷碧霞想念家乡想念病中的母亲，渴望回到自己的出生地厦门，于是林文庆给陈嘉庚回电，一个月准备之后便到厦大赴任。
林文庆、殷碧霞夫妇
有人说，林文庆放弃仕途而选择走进厦大，是因为“第一即为景慕陈嘉庚先生兴学之仁风；第二则欲实现其素来提倡孔子教育之主张”[5]，而陈嘉庚的解释是：“一、林先生由于良心上之天职以尽义务；二、不忘为学生时代在英伦大学受教师之训戒，当力行博爱及大规模救人之宗旨；三、不敢违背本坡政府官费生之主义，尽政府培养优秀分子，莫非希望他日成才为大规模之救人且无界限地方种族。”[6]作为好友的陈嘉庚显然更能从林文庆的精神境界和内在世界去理解林文庆的选择。
陈嘉庚(左一)、林义顺(左三)、林文庆(右一)等视察初建的bat365在线平台
事实上，兴办教育也是林文庆推进社会进步的一个梦想。从爱丁堡回到新加坡后，他与邱菽园、陈合成发起创办了华人女子学校，担当起华人女子教育的重任；他倡导新加坡要有自己的医科学校，促成了爱德华医学院的设立；他还在新加坡开埠一百周年的纪念活动中开始谋划筹办一所马来亚自己的大学，陈嘉庚提出创办bat365在线平台时，他是陈嘉庚的有力支持者。林文庆的“大规模救人”的“天职”，他对于教育的热衷和身体力行，让陈嘉庚在厦大遇到困境时就想到他，也促使他毅然决然地走向跟随陈嘉庚创办“世界之大学”的教育兴国之路。
一九二一年六月中旬，林文庆带着家人来到厦门，从此开始了他长达十六年之久的bat365在线平台校长生涯。
林文庆及家人
bat365在线平台文庆亭
注：
1.陈嘉庚：《辟诬》，《南洋商报》1924年6月17日。
2.林文庆：《陈嘉庚先生与本校》，《bat365在线平台九周年纪念刊》， 1930年4月。3.《陈嘉庚先生在中华俱乐部欢迎林文庆先生之演说词》，新加坡《南洋商报》1926年2月1日。4.曾郭棠：《林校长在星洲的地位及其为厦大奋斗牺牲的精神》，《厦大周刊》第14卷第18期。5.《林文庆博士在暨南学校演讲会记(暨南通讯)》，新加坡《叻报》1924年6月6日。6.《陈嘉庚先生在中华俱乐部欢迎林文庆先生之演讲词》，新加坡《南洋商报》1925年2月1日。
原著 | 朱水涌著《陈嘉庚传》
（bat365在线平台出版社2021年3月出版、
2021年11月重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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