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满中外的画家,厦大朱一雄学长于2009年6月在台北市“书林出版公司”发行《思乡草——附草叶堂随笔》一书,我有幸拜读全卷,对他以浓厚之思乡感情,写下故乡江阴青少年时期之回忆,及于移民新大陆后,在美东维琴尼亚州住居三十多年间,点点滴滴之怀念,令我读后,油然而生“剪不断、理不乱”的乡愁!
本书上篇为《思乡草》是以中国大陆江苏省江阴县为中心,就朱学长回忆所及而写出之50篇小品文,其内容遍及当年他之所见所闻,及家乡之古迹与风光,尤其是他担任游击队队长抗日事迹之报告,阅后令人赞赏与钦佩。
其实,江阴对我之印象十分深刻,因抗日战争初起时,我在小学六年级之国语课本中即有死守江阴八十一天,抵抗清军之《阎(应元)典史》英烈故事。其后,为阻绝日舰自长江上游外逃出海,及防海上日舰入侵,我海军在江阴要塞前自行沉舰之事,均历历在目。
朱兄对江阴先贤遗迹有详细之介绍,如:县内之黄港是春秋时代春申君黄歇所开的(其“黄山”上也有近百年之德国克虏伯重炮);江阴外江边曾挖出明朝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大船上的锚;县内有明朝大旅行家徐霞客住过的大宅院;南城门内有以酒仙为名的刘伶巷、杜康巷、杜康墓、池与桥;西乡之香山有延陵季札佩剑挂友墓之处;且其上也有古代干将与莫邪铸剑之炉;东乡又有当年吴王夫差行宫、响屉廊之所在。又,由于施耐庵当年曾在江阴担任塾师,所以江阴附近之“祝塘”,据说便是水浒传中“祝家庄”之所在;而武松打虎之景阳岗也在附近,不过这些都是施氏想象所及的故事,——以上由朱学长一一述出,令人响往!
以上所谈的,都不及朱学长在日军占领江阴与南京后之抗日宏举,动人心弦。由于担任抗日文宣工作,他不时地要躲避日军之搜查;其后便干脆直接投入游击队伍,担任队长,大小战役无数,其中一次在无锡水城门,密谋刺杀日本派遣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在敌方准备开会之旅馆对面射出几百发子弹,可惜冈村只受轻伤而已!
当然其中也有一颇为罗曼蒂克的故事,原来某次夜行军后入镇,到一店要买火柴与蜡烛,忽屋内楼梯头暗处有一女子问他是朱一雄吗?原来他俩曾分别代表男中及女中,参加过演讲比赛,并同坐过一辆人力车,已为相识者,故次晨,她特赶来队伍处,与朱兄单独小聚一会,这时朱兄称“这里离长江很近”,女问:“何以见得?”朱兄答,“我们队伍是从太湖那边过来的,‘湖水澄清,江水混浊’”,接着游击队伍要出发担任任务,他俩便分途扬镳了。 大概八、九年后,即1946年(按:抗日战争胜利后之第二年),朱学长自长汀复员,暑假中回到江阴家乡,在县政府旁的民众教育馆举行画展,有一天,有一位美丽少妇抱了一个小婴孩,由其夫陪来参观;她居然便是当年与他同车前往参加演讲比赛的小女生,也是在江边游击队伍前相聚的“女战友”,他俩互问别后之况后,朱兄送她到门口,这位女友低声说,“你和我真是太不相同了,你说过“湖水清、江水浊”,现在我看得很清楚了”——我不知当时朱学长心情如何,我如借用杜甫“哀江头”上之诗句:“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似乎过份了,但若用朱学长在另一小品文“伞墩”上所引用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也许更要妥切些!
另一段的记述,也可证实朱学长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即,某次战役中,他被日军打中了右脚而被俘,因他是“知识分子”,所以日军将他押到总部,准备次日套取情报。夜间看守他的日兵,从身上佩带的符号,知他也名叫“一雄”,他自称为一小小画家,于是惺惺相惜,这个日兵一雄,半夜里教朱学长如何逃走,等他过了安全地段后,他才虚晃一招放枪,朱兄终得脱险。 战后若干年后,朱学长在菲律宾艺文界已是名作家,代表菲律宾去日本东京参加联合国主办之美术教育会议时,特托日本几位画家代找这位日本“一雄”的下落。几经波折后,才在其政府服役中国战场的记录中,找到朱学长“恩人”的住址,可惜这位日本“一雄”君,已在南太平洋海岛上被琉璜弹烧死了——但由此可知朱学长感情之面,“知恩必报”的好德性。
本书下篇是《草叶堂随笔》,是他在美东维基尼亚州郊区住居过三十多年,在一个大庄园内的生活写照,那里是他与夫人庄昭顺学长之居所,也是他的“画室”、“画廊”之所在,似乎是将以前之旧农庄加以改造而成的。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之某年中,当时我是在美东宾州伯利恒市富乐公司(Fuller Co.)工作,曾收到厦大美国(洲)校友会之聚会通知,即邀请校友及其夫人到其大庄园内聚会几天之事,可惜我因无法请假,错失瞻仰美景良屋与美东校友(闻其时有十余位参加)会晤机会。在“草叶堂”这大庄园数哩方圆之自然大环境中,朱学长寄情其内之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观察其生长及活动情形;他观察入微,注入深情,完成了57篇小品文。其中与“花”有关者有:香水花、野玫瑰、锦葵、洋水仙、鸢兰、郁金香、鸡冠花、野菊花、牵牛花、指甲花、芍药、金银花、蒲公英、萱花、连翘等;与“草”有关者,有:车前草、牛鞭草、蟋蟀草、摇钱树(实为“草”)等;其为树木者,有:桔梗、茱萸、枫树、刺柏、杨柳、松树、樱桃树、桃树、苹果树、银杏、栗子树、无花果、槐树、椿树、绿竹等;小动物则有:飞鸟、野兔、松鼠、田鼠、蚱蜢、青蛙等,至于有关瓜果、药材、爬藤等,我便不列举了。
朱学长厕身于此小天地间达卅多年,并寄以深情,他悠游其间,为之培植,与之相处无间,故此57篇之《草叶堂随笔》与美国大作家梭罗氏(Henry David Thoreau)在其湖光山色美景中,写出之《湖滨散记》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本书除《思乡草》与《草叶堂随笔》,分为上下两篇外,另有附录二文:有朱学长之自传,也有纪蔚然教授之《朱一雄传奇》均是值得厦大校友及其他读者一再翻阅奉读之好书。
朱一雄学长是厦大1947年中文系毕业生,我则是厦大1948年机电系毕业者,两人相差一年,但他是1922年10月出生,现足龄为87岁;我则是1927年2月出生,比他要小上四岁半吧,这差异是因他有丰富的社会经历之故,——在厦大,不论是在长汀或厦门,我们都未曾正式相识过的,可以说的是,只有我认识他,他并不会知道我的;因他是校内名人;在长汀时是剧场专家、木刻好手;在厦门时,则为学运领导人物及名艺术家,我则只是个平平凡凡的学生而已。
1978年3月我从台湾被聘到菲律宾一侨资水泥公司担任总厂长,许多侨领都说朱学长是他们的老师,可是他已先于十年前(即1908年)移民至美,在大学任教职,故我无缘晤及。直至2000年7月22日、我自泰国休假返美(按:我1990年1月自美应聘去泰主持建大水泥厂事宜,但每年有二三星期之休假),参加在南加州蒙特利公园市之厦大美洲校友会第九届联谊会时,我们始开始互识,当天我为讲员之一,报告在泰国建厂经过,并放映幻灯片讲解,其时他在座,并赠我一本画册。至翌年(2001年)4月厦大建校80周年盛典,他与庄昭顺学长与我均应邀参加,我与他俩在香港机场会晤后,续飞厦门参加校庆,次日(4月7日/01年)同车前往长汀访战时厦大旧址,途中与他邻座,一路交谈而至长汀;至2006年4月6日,厦大85周年校庆,我与他俩又再晤面;后无机会再聚首了。但我们经常保持书信及电邮联系,迄今不断。
总之,《思乡草》是本好书,它文笔流畅,情感丰富,盼学友们多多阅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