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庭一号楼(简称“丰庭一”)是bat365在线平台的一栋女生宿舍楼,也是当年厦大全校女生们共同的家园。楼高三层,坐北朝南,邻近清幽的南普陀,背衬苍翠的五老峰。
丰庭一的一层外墙用灰白色花岗岩石条镶嵌,二、三层外墙刷着有点土气的淡绿色涂料,在日晒雨淋的侵蚀下,墙皮早已斑驳;窗框的绿漆已暴皮,大多露出木料的原色。楼前有二排高大的小叶桉,像士兵一样守护在大楼的两侧。前面还有一块篮球场大小的土台子,长着几丛稀稀拉拉的野草,几根歪斜的木棍戳在地上,上面横七竖八地拉着细铁丝,别看此地不起眼,它可是那些追求高品质生活的女生们晴天暴晒被褥、换季晾晒衣箱的风水宝地。
据说这丰庭一的前身也和丰庭二、丰庭三一样,是那种红墙绿瓦的“嘉庚式楼宇”,有骑楼有走廊还有绿栏杆。楼前的这个土台子原先是它的独立庭院,里面种植着各种亚热带树木花草。但是“文革”中的改造把它搞得面目全非,望着眼前这座拥有一百多间宿舍,体态臃肿,楼道阴暗的庞然大物,你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当年它也曾像学校中其他有名的建筑那样端庄秀丽过。
刚进学校时,新生们都被安排住在一层,这跟职场新手必须从基层干起有异曲同工之妙。我的宿舍,是一间被称为“接合部”的宿舍,二十来平方米的房间,四角摆放着四张铁架子床(上下铺),住着由计统、财金、财会三个班的宿舍分配多余的人员组成的杂牌军。杂牌军的特点就是容易形成班级小圈子,圈外人容易产生一种被边缘化的孤独感。
看着我班另外两个宿舍的姐妹们每天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同进同出,心里真有一些羡慕。有一阵子甚至还耿耿于怀,为什么老师独独挑中了我、巧玲和心音,把我们仨列入杂牌军,总得有个理由吧!经过本人不懈的努力,终于打探到答案,皆因我们仨属于较早参加革命工作的“老同志”,被认为具有较丰富的社会经历,易与外班室友和睦相处。呜呼!理由充分无可辩驳,只好自认倒霉。
“接合部”靠近水房,又下沉了几个台阶,估计施工时偷工减料地基未做好防水处理,每当雨季到来时,地板像刚拖过一样湿漉漉的,墙壁像是在冒汗,一抹一手水,蚊帐、被褥似乎永远潮湿,我睡下铺,太接地气,总是担心自己会被潮气捂出一身湿疹来!丰庭楼的入口和楼梯口,正对着我们宿舍,宿舍里只要有人总是门户洞开,进出大楼者都可以有意无意地对我们瞟上一眼,甚至目光如炬地直视,就像生活在一个透明环境。好在当时大家的个人隐私观念淡漠,要是换现在,早该如坐针毡了。
所幸随着年级升高,我们班的宿舍也在第二年直升到了三楼,实现跨越式的发展。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柠檬桉树梢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远处楼宇的琉璃瓦绿顶在凤凰树丛中若隐若现,用宋丹丹的话说,那心情,真有重见天日之感啊!
由于宿舍调整,我们住“接合部”的三个人中有两个人要分别插入班级另外两个宿舍,只剩下一个不幸的逢单者,还得继续住在重新组合的“接合部”。感谢心音,把选择宿舍的权利让给了我和巧玲,充分体现了身为大姐的大度和高姿态。
自此,我跟忠平、安宁、子安、黄巍、陈星、燕子、秋碧成了室友,在丰庭楼311房间共同生活了三年。我感觉这才是我们在校生活中真正意义上的“家”,一个陪伴我们度过三年美好时光,值得永久怀念的“家”。
常言道,喜欢回忆是人老的标志,我想自己还不至于老成那样,或许是因为这段经历对我来说太刻骨铭心了,一些早已久远了的生活趣事和逸闻,还会时常在不经意间浮现于我的脑海,鲜活如同昨天。
记得当时三楼住着外文系、中文系、经济系、数学系和物理系的女生。文科女们浪漫外向,理科女们沉稳内敛,我们学经济的呢,似乎介于这两者之间。那个年代流行港台式涤纶紧身衣和小喇叭裤,五厘米以下的高跟鞋开始出现,身材好的人穿上的确会显得风姿绰约。
每天看着那些打扮时尚摩登的外文女、中文女们,昂首挺胸,感觉良好地在楼道中穿梭;那些居里夫人、陈景润的女弟子们悄然无声,影子般地在楼道里走动;穿插着我们这些时常带着欢声笑语,斯文与豪爽兼具的经济女们,整个三楼就像影视作品中常见的那种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大筒子楼,充满活力和生活气息。
记忆中,三楼的楼梯中央正对着一个宽敞的大水房,二十来个水龙头呈“凹”字形排开,学校每天定时供水。供水时间一到,楼道一阵喧嚣,人们从各个房间涌出,吆喝声、桶盆乒乓乱响声充斥着整个楼道。水一停,人们立马呈鸟兽散,楼道安静下来。
每天的定时排队接水、抢占水龙头洗衣服,成为我们日常生活中一道不变的风景线。每个人必备一个水桶,刷牙只敢用半缸水,洗脸如用半盆水简直算奢侈,用完还得留着冲脚。洗衣服绝不敢漂到水清,最闹心的事是衣服洗到一半正好赶上断水,于是要提着洗了一半的衣服去找水源。
我们曾体验过走很长一段路到一座山脚下的泉眼坑里去取水,甚至还干过跑到农田的集水坑里去取水的事(当时在厦大的中心区和外围有很多农田)。集水坑里的水主要来自雨水和灌溉水,天知道那里头有没有农药化肥和肉眼瞧不见的小虫!厦门当时用水之难,用水之不痛快,是四年在校生活给我留下的最深刻印象。有过这种经历,节约用水已然从概念深入到了本能,成为一种习惯。
在三楼,女生们洗完的衣服都是高高悬挂在楼道两侧的粗铁丝上,密密麻麻、长长短短、五颜六色的衣服从头到尾横贯整个楼道,蔚为壮观。偶尔也出现过因眼花缭乱找不到衣服的小插曲。我们一位可爱的室友就曾经因为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晾晒的衣服,在经过福尔摩斯式的缜密分析后,判断其衣服一定是被其他班的人错收,且找回的希望渺茫,只能忍痛割爱了。在经过一个寒假后返校,室友们惊喜地发现,空空荡荡的楼道里,只有她的那件衣服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孤独且骄傲地悬挂在上空,真乃喜从天降也!
在三楼,许多宿舍的门口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煤油炉和钢精锅(据观察以经济系为多,说明经济女们比较会生活),每当吃腻了食堂饭菜想换换口味,或逢节假日想打打牙祭时,我们会本着民主集中制原则讨论并制定出菜谱,然后按照各尽所能并鼓励自告奋勇的原则,进行食材的采购、清洗和烹调分工。当然,掌勺者一般具有调兵遣将的指挥权,其他人则乐颠颠地听从调配打下手。每当大家围坐在一起几碟几碗地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并不吝相互吹捧,希望大厨们能够再接再厉,继续承担本宿舍的光荣使命时,也是全体室友们联络感情、增强凝聚力的最好时刻。
最具学生宿舍特点的当属熄灯后的床聊。那时学校实行统一熄灯,教室晚自习先熄灯,然后是宿舍熄灯,管你困不困到时一片漆黑,你不想上床也得上。好像周围也没见着有人像影视作品中描写的1977级、1978级大学生那样勤奋好学,熄灯后还打着手电在被窝里苦读书,至少我们宿舍的姐妹们尚不具备这种刻苦精神(或许是底子好,其中不乏学霸级人物)。
于是,熄灯后躺在床上聊大天成为每天固定的节目,无论天南海北、有谱的、没谱的乃至八卦的,都是我们聊天的好材料。从刚开始每个人积极参与发言,到剩下几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再到只剩两个人对话,最后困到刹住,就像海边夜晚潮水退去后一片寂静,大家渐渐进入梦乡。
记得那时学校大礼堂每周都会有新电影上映。改革开放初期,国产老电影刚解禁,香港片、外国片纷至沓来,因为“文革”十年,人们的思想被禁锢得太久了,因此每一部电影,无论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也无论是何种题材何种类型,似乎都能成为大家的精神食粮,滋润我们干渴的心,同时也为我们枯燥的学习生活增添了许多新鲜有趣的话题。
为了观看越剧电影《红楼梦》,我们几个女同学放弃晚自习,跑去厦门市内的电影院,为宝黛的爱情故事而凄然泪下。看了香港片《唐伯虎点秋香》,为世间竟有如此风情万种浪漫之人感到着迷,有的人甚至连看两遍。对影片角色的认领,是我们寻开心找乐子的一种玩法,夸张的称谓,善意的绰号,让大家感觉到一种特有的宿舍文化符号,现在想起来仍倍感亲切。
2004年初,我去厦门出差,特意回了一趟母校,在巧玲、文振和老林的陪同下,我又来到记忆中的丰庭楼前,看着这栋阴暗的、年久失修的老建筑物夹杂在周围一片色彩缤纷的新建楼宇中,就像一个衣衫褴褛的丑陋老者站在一群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当中,强烈的失落感扑面而来,这还是当年那栋承载着全校女生们快乐生活的丰庭楼吗?!一种对逝去韶华的惋惜和无奈在心中油然而生,令人伤感!
前一阵子,我又来到母校。回校必看丰庭楼是我的一个情结,对它总存着一丝无法释怀的牵挂,因为我们青春岁月的一部分已被永久地凝固其中!当我围着记忆中的原址转了一大圈,却怎么也没有找到它。在它的原址上矗立着一栋新建的高层公寓,据说是新建的女博士楼,老丰庭楼早在2004年就被拆除了(所幸我还见到它最后一面)。哦,丰庭楼,厦大女生们的丰庭楼!虽然你已经消失了,但将永远被珍藏在我们这代女生们的心底。
四年的大学生活,是我们每个人一生当中最难以忘怀的时光。虽然岁月流逝,时过境迁,你我他(她)各有不同的生活轨迹,但无论是身处国内还是国外,无论是升至高官还是普通员工,三十年来能维系我们友谊的,只能是那最质朴、纯真、不带功利色彩的同窗之情。
愿1977级计统这个班集体能继续充满活力,团结向上,哪怕经过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一样还能激情不减!
【来源:本文节选自《回眸高考四十年》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