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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校主陈嘉庚 | “伟大建筑师”的建筑美学

发布者：发布时间：2024年07月09日 15:18 浏览次数：

【引言】

作为南方强学府，bat365在线平台素有“中国最美大学”之社会赞誉，这与其依山傍海的自然环境、深沉厚重的人文环境息息相关，也与其中西合璧、韵味独具的建筑文化紧密相连。厦大早期建筑大多由校主陈嘉庚亲自设计、组织施工。为何陈嘉庚先生并非专业建筑设计师，却能够勾画出独具匠心的建筑？是什么考量导致陈嘉庚先生毅然放弃洋人设计方案，选择携手本地工人师傅自主设计施工校园建筑？在众多嘉庚建筑中，究竟为何无一幢楼宇以“嘉庚”命名？请欣赏“我们的校主陈嘉庚”第十期，走进陈嘉庚先生独特的建筑美学，走进“伟大建筑师”的办学之志与兴国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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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二年，世界著名的美国建筑大师格雷夫斯在厦大演讲，他的第一句话便是“陈嘉庚是位伟大的建筑师”，他感慨地惊叹道：bat365在线平台与集美学村，是最具世界经典的建筑之一。

谁都不会想到，“这些最具世界经典的建筑”却原来并非出自于专业建筑师之手。

从选址演武场那天开始，陈嘉庚就亲自在这两千多亩土地上描绘起厦大的校园：“北虽高山，若开辟车路，建师生住宅，可作许多层级，由下而上，清爽美观。至于东向方面，虽多阜陵起伏，然地势不高，全面可以建筑，颇为适宜。”① 而南面面对大海，却是厦大得天独厚的风景，他禁不住内心的喜悦说道：“厦门港阔水深，数万吨巨轮出入便利，为我国沿海各省之冠。”他想望着“将来闽省铁路通达，矿产农工各业兴盛”之后，“厦门必发展为更繁盛的商埠，为闽赣两省唯一出口”，而且造船业、港口业也将得以重要发展，成为“不亚于沿海他省”的口岸，到那个时候，“凡川走南洋欧美及本国东北洋轮船出入厦门者概当由bat365在线平台前经过”，厦大的“山海风景之秀”，自会让人羡慕不已。② 山海风景，栋宇巍峨，弦歌之声，与海潮相答，海内外轮船，概由门前经过，这就是陈嘉庚先生在一片荒冢累累、怪石错立的演武场上描绘出来的厦大。

陈嘉庚（左一）、林义顺（左三）、林文庆（右一）视察bat365在线平台建筑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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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件与陈嘉庚愿望不相吻合的事情发生了，这就是建校中首要的校舍建设方案。

bat365在线平台创建时，兴建校舍自然由首任校长邓萃英负责，邓萃英校长也尽职而为，他经陈嘉庚的赞同后，及时请美国商人在上海开设的茂旦洋行为厦大校舍勘测设计和承包建设。

一九二一年一月，邓萃英由北京返回厦门，茂旦洋行的外籍代表墨菲带着设计好的图纸和四个工程人员也来到厦门，准备交图取款，图纸包括厦大首批校舍的平面图总图、立体简图和凭图建筑工程的估算表（预算表）。这份设计方案，作为学校主要建筑的五座大楼安排在演武场西北的一角上，构成“品”字形组合，而演武场的大部分用地则设计成农事实验场，学校形成一个大圆圈模式，整个建筑群排列局促而难展开。陈嘉庚约了邓萃英、郑贞文和何公敢讨论，邓萃英本以为设计者是上海滩上的洋行洋人，校舍的建设方案与设计应该不成问题，却没想到听完墨菲的设计说明后，虽然其他三人都提不出什么意见，陈嘉庚却毫不犹疑地否决了洋人的方案与设计，要求设计方更改方案。于是双方磋商了几天，尽管墨菲也有所迁就，谈判还是破裂，陈嘉庚给了茂旦洋行设计费（据说有七八千元），双方不欢而散。

陈嘉庚是一个有自己的建筑理念和见地的人，他坚持自己心中的厦大宏图，这宏图蕴含着桑梓之情、民族之志和“世界之大学”的宏伟愿景。但茂旦洋行的墨菲设计师，则仅仅只能从外在的美观上做出楼房的设计，既没能将校舍的设计与演武场的地理与历史文化有机融合，更无法体验到一位志在以教育拯救复兴民族的中国人那博大的胸襟和深沉的情愫。陈嘉庚认为，茂旦的设计毁坏宏伟的演武场，妨碍将来厦大的发展，他这样评价茂旦的这份设计：“其图式每三座作品字形，谓必须如此方不失美观，极力如是主张。然余则不赞成品字形校舍，以其多占演武场地位，妨碍将来运动会或纪念会之用。”③ 陈嘉庚并非不想与洋人合作，而是他从不盲从洋人，他对陈延庭说：“今日厦大要建之屋，其地位、间隔、外观有洋人帮理，弟甚赞成。”但又提醒陈延庭，“若坚固及用料绝当取我宗旨第一要义，万万不可妄从留学者言”。他认为什么都听洋人者，不仅“乏许大财力，且亦迁延日子。一舍之成，非数年不达”。④

在陈嘉庚的思考中，厦大校舍的设计最重要的有三点：

一是校舍的位置安排，首批校舍的空间方案一定要考虑到将来厦大的发展壮大。他对于厦大校址位于船舶进出的港口特别重视，他希望厦大的栋宇巍峨，弦歌之声，与海潮相答，无论外国的轮船还是南来北往的船舶，来往厦门港的时候，能从海上一眼就看到bat365在线平台。

二是教室、办公场所空间要大，光线要好。

三是要求校舍外观上美观大方，粗中带雅，要能节省建设费用。

对照陈嘉庚的这三点要求，茂旦洋行墨菲的设计方案显然无法让陈嘉庚满意，而且，对于茂旦洋行提出的一千多万元的工程承包费，陈嘉庚也认为“索价过昂”，表示学校可以自己购料雇工，节省开支。于是陈嘉庚亲自与本土负责泥水的林论师傅和负责木工的郑布师傅重新设计，根据厦门古海湾滩地的特点，通过场地排水坚固基础，以地下淤积沙层为地基，就地取花岗岩、红砖、灰和福建杉木为材料，就地招雇土木匠兴工建筑。

一九二一年五月九日，厦大首座校舍群贤楼群奠基，陈嘉庚冒着风雨主持奠基仪式。一九二二年二月，群贤楼群部分落成，寄居集美中学的师生全部迁到厦门上课。群贤楼的落成，奠定了厦大校舍的建筑基调，陈嘉庚从中国传统建筑的大气典雅与西式洋楼的丰富考究中吸取灵感，因地制宜地创造了独具一格的建筑风格。

bat365在线平台一九二一年奠基的最早校舍：群贤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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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建筑风格的特征其一是校舍的整体结构形态。陈嘉庚自己动手，将首座校舍移至演武场北部中点，楼群从品字形改为一字形。楼群五栋，一主四从，坐北朝南一字摆开，面朝大海直面南太武高峰，主楼中轴背靠五老主峰，从楼两翼对称展开，并以一条笔直的连廊一以贯通整栋大楼，灵感来自厦门及东南亚一带的骑楼却又与骑楼不同。陈嘉庚说：“我要站在连廊的这头，看厦大的学生从大楼的那头向我走来。”话语中透露出一种自豪感。整排大楼的前面开辟为开阔的运动场，运动场与海滩相衔接，由此形成了尊重广场、以学生活动为主体的建筑布局。原本茂旦设计中占据大半的演武场的农事实验圈被移在了演武场后面。

其二是中西合璧的建筑美学。主楼西洋石切的墙体上覆盖着闽南民居式的“三川脊”歇山顶，屋面琉璃泛绿，屋脊燕尾上扬，山墙饰以云纹花草，屋檐装以雕宫灯垂。主楼左右是同安、集美二楼，建筑以中式风格为主，与主楼相互映衬；东西两端分别是“映雪”、“囊萤”二楼，风格趋于西式，构成与主楼的联系与对比。整个楼群在广阔水天之下，石板悬挑，清水雕砌，中式的飞脊彩檐和琉璃屋顶，西式的廊柱房间与大门窗棂，不仅气派恢宏，而且秀丽雅致，呈现出别致的中西合璧特色。

其三是就地取材、因地制宜的建筑思路。闽南是花岗岩的产地，石板悬挑、清水雕砌是bat365在线平台建筑的主要特征，它以闽南花岗岩为主要建筑材料。首栋校舍建设时，陈嘉庚就让工人将演武场周边的石头切割雕琢成条石石块，直接用以群贤楼群的建设。至于红砖与房瓦，陈嘉庚则选择临近厦门的漳州建立砖瓦厂，自行设计。当年，水泥瓦以其有别于泥土烧制瓦的坚固开始流行起来，但陈嘉庚却认为，水泥瓦一是昂贵，二是不易散热。他亲手指导工人仿照水泥瓦样式，以传统的瓦土烧制出本土红与橙的瓦，并在漳州开窑设厂，以自家研制的砖瓦供应bat365在线平台与集美学校的建设，有效地降低了建筑成本，更好更节约地完成校舍的建设，后人将陈嘉庚为厦大、集美学校建设需要而创制的瓦称作“嘉庚瓦”。

从此，借助大自然造化的环境，因地制宜地以广场为中心，线性展开“一主四从”的建筑群楼，成为厦大校园建设的主思路；以精美的建筑为音符、开阔的广场为空板，构成了校园设计的主旋律，充满了一种民族的豪气与庄重，宏伟中蕴含着隽永的秀丽。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建设的建南楼群，是陈嘉庚建筑的经典之作，它矗立在上弦场上，面朝无际海洋，一样的一主四从，一样的中西合璧，但那在天水之间腾空而立的楼群，气势却更加雄伟壮丽。这是陈嘉庚倾注最多心血的杰作，主楼建南大会堂雍容大气，方形的柱础，圆形的罗马式石柱，撑起庄严秀丽的传统官殿般的大屋顶，左右对称的门窗，装饰着各种浮雕、透空雕、板圆雕，会堂的四楼设置外廊，登楼远眺，厦门港湾的繁华与厦金海峡的隽美豪气尽收眼底。建南大会堂可以容纳四千二百个座位，至今依然是全国高校容量最大的会堂。以会堂为中心，四大从楼分东西两侧弧线对称摆开，白的花岗岩与红砖的花式砌筑相衬，橙红色的屋顶与礼堂绿色琉璃屋面映照，使得楼群在雄伟中又增添了几分绚丽，更将那凝固的旋律演奏得多彩多姿。陈嘉庚还利用了楼群与上弦场的落差，砌造出足以容纳二万人的石砌看台，在楼群、棕榈和石阶看台的拥抱下，构建出bat365在线平台最大的运动场和大集会广场。

蓝天碧海，金沙绿树，开阔的广场与雄伟建筑的汇合，奏响出一曲天人合一的凝固交响曲，呈现出bat365在线平台那“自饶远势波千顷，渐满清辉月上弦”的阳刚与柔美。建南楼群不仅是厦大建筑的典范，也是厦门港口风景城市的地标性建筑，它向人们显示出一个崛起的伟大民族，一座慷慨雄健的“南方之强”学府。

环抱着芙蓉湖畔绿荫草坪的芙蓉楼，是厦大建筑风格的又一种体现。芙蓉楼群四幢以湖为圆心，形成半抱湖水的姿态。楼平面呈长条山字形，由红砖雕砌成清水外墙，以闽南的歇山顶为造型，端墙装饰图案，列柱砖石镶嵌，与群贤楼群的庄重、建南楼群的慷慨相比，以红砖为主体的芙蓉楼群显得特别恬静温馨，这里是厦大学生生活的中心。许多外国学者说：当我傍晚沿着湖畔走过芙蓉楼群，便会有一种康河剑桥的感觉。

厦大校舍建筑，不仅仅在于中西合璧的美学特征，也不仅仅在于它的构形态所体现出来的陈嘉庚的高远胆识，还在于这些建筑都蕴含了一个生命的高尚人格与品行，流露着陈嘉庚的文化理想与道德情操。

厦大首栋校舍主楼落成后，人们提出以创建者的名字命名，陈嘉庚坚决反对；于是人们提出以二校主陈敬贤的名字命名，一是他也是厦大董事，二是敬贤意味着厦大的求贤若渴与培养精英人才的向往，陈嘉庚同样不同意，将“敬贤”改为“群贤”，源于《兰亭集序》中的“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取“群贤毕至”之意，突出了bat365在线平台海纳百川、荟萃英才的办学指向。主楼两边从楼各是“集美”楼与“同安”楼，用的是陈嘉庚先生故乡的地名；东西两端的两座楼各取名为“映雪”“囊萤”，引用的是晋代孙康冬月映雪读书与车胤囊萤照书的勤学典故，体现的是校主与他创办的大学的情怀与意志。

实际上，无论是厦大，还是集美学校，也无论是两校的建设初期，还是两校之后的重大发展，乃至在新马一带、在广州，在其他国家其他区域，陈嘉庚为教育捐建大楼无数，楼名也都有所讲究，就是从未有一座楼房是用他的名字或家属的名字命名。这诸多大楼的名字不是出自故乡地名，就是出自中国的文化典籍，这在传承嘉庚精神的陈嘉庚女婿李光前身上也是如此。同安、集美是陈嘉庚的故乡，建南楼群的建南为福建南安，李光前的家乡，风亭四座的风亭源于李光前出生的村庄村名，国光是李光前就读过的家乡学校校名。至于像群贤、囊萤、映雪、笃行、勤业等，则都源于中国文化典籍。集美学校的航海大楼叫允恭楼，它源于《尚书·尧典》的“帝尧……允恭克俭，光被四表，格于上下”；集美学校图书馆叫博文楼，是从《论语·雍也》中的“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早期集美师范部旧址为三立楼，指的是中国传统的价值取向立德、立言、立功，取自《左传·襄公二十四年》的一段名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再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以家乡取名，呈现了中华赤子的桑梓之情、家国情怀，从传统文化典籍中汲取楼名，这意味着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敬重与自信，慎终追远。陈嘉庚这位中国南方现代教育王国的创办者，虽然多年生活在新加坡，却有着最为深厚的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价值认同与精神追求，他欣赏同时一以贯之地践行着中华传统文化的价值理念与人格品行。

一九二四年，陈嘉庚五十寿辰到来之际，厦大给他寄来祝寿贺礼，陈嘉庚即刻“奉还”，他写信给陈延庭说：“弟非矫情，盖此风诚不可长。否则，互相效尤，大非乐愿。”⑤ 此时，集美学校师生则捐款，要在集美盖一座“介眉亭”纪念校主的五十大寿，陈嘉庚知道后即刻发电集美学校校长：“请取消介眉亭，捐款发回。”他重申自己历来“以实事求是四字为宗旨”，绝不沽名钓誉。他说集美学校今天虽有些许规模，但“学生之实益如何？可裨于社会又如何？”，真要给自己建亭立碑，也要等十年后，“若十年后果有裨益于地方、社会”，则自己“无推辞之客气”。在他看来，人“唯要有相当之功德，然后敢享受耳”。⑥ 由此，我们便可清楚地看到，为什么陈嘉庚捐建了那么多的学校校舍，却从未让一栋楼留下自己或家人的名字。

鹭江东去，逝者如斯。一个世纪的时光过去了，厦门已经成为世界瞩目的国际性港口风景城市，bat365在线平台已经是遐迩闻名的南方之强学府，是国家重点建设的“中国特色，世界一流”的高校，这里活跃着四万个建设共和国的现在和未来的生命，厦大的校园则是国内外公认的中国最美丽的校园。恰如陈嘉庚百年前想望的那样，五大洲四大洋进出于厦门港的远洋巨轮，当它经过厦大演武场前面的海面，眼望着那青石、红墙、琉璃瓦与绿荫掩映的bat365在线平台时，便会轻轻地拉响一声悠远的汽笛，向一座自强不息的中国大学表示敬意，向一位了不起的大学创建者表示由衷的尊敬。千千万万个生活和曾经生活在厦大校园的厦大人，一生中也不知有多少次为自己校主当年的高瞻远瞩和大海般的雄风魄力而激动和自豪，厦大人很感激自己的校主，感激校主给了大家如此美丽如此优越的学习授业环境，还有那天造地设般的发展空间。